■ 李长声
又上演《流浪记》了。原作是女作家林芙美子近乎自传的小说,也就是演她。原先这个剧是森光子的拿手好戏,半个世纪演了两千多场,八十岁还在台上翻跟斗,遗憾三年前去世。这回由仲间由纪惠扮演,看客却抱怨:无论怎么恭维,林芙美子也不美。剧中就有人叫她丑八怪,可由纪惠那么漂亮,怎么看怎么别扭。唉,都是漂亮惹的祸。
林芙美子有志于文学,却没有时间写,便记记杂记似的日记。“把十六岁到二十二、三岁的日记隔三差五地摘录而成的东西就是这流浪记”。交给读卖新闻社记者,被丢在抽屉里。三上於菟吉在记者处看见,觉得有意思,推荐给长谷川时雨。时雨是日本近代第一位女剧作家,和小她十二岁的三上再婚。三上写大众小说,赚了钱给妻买钻戒,但时雨说:有那个钱,不如给我办一个女性杂志。芙美子赶上《女性艺术》1928年创刊,登载了一篇获好评,便连载二十回。芙美子狂喜,森光子在台上用翻跟斗来表现,由纪惠改为侧手翻,也翻得挺带劲儿。
芙美子继父是行商,她跟着父母在九州一带到处转,四年里七度转学。十九岁来东京,贫穷中不断换工作,换住处,换男人。作家有穷的,但没有比她更穷的。有编辑去林家约稿,芙美子连一件“浴衣”都没有,身穿红色游泳衣。《流浪记》是芙美子文学的起点,恐怕一些记忆也像恶梦。开头有两句名言:“我命中注定是流浪者,我没有故乡。”当初这是她的青春故事,成名后加以修改,几乎变成了成功人士的传记。放下当诗人的理想,又写了《续流浪记》《流浪记第三部》。
1930年《流浪记》结集出版,一夜成名,揣起版税去中国旅行,经西伯利亚去巴黎。这样旅游当年在女作家里很罕见,大概是行商练出来的本事。1937年12月日军攻陷南京,她担当某报从军特派员,作为女流之辈第一个进城。1938年10月参加笔杆子部队进入武汉,又是红一点。生活在社会最低层的女人,像狂欢一样充当战争的吹鼓手,也许正因为出自低层,她才能跟上士兵的行军吧。战争使她成为时代的宠儿,却不曾写小说,战败之后把1942年在东南亚的战争体验写成长篇小说《浮云》,浮雕了战败后日本人的虚无感和当时的混乱世态,被视为反战作品。
对于林芙美子的摇身一变,给她写过一部“评传剧”《敲鼓吹笛子》的井上厦是这么看的:“林芙美子的‘转向’也是有意思的思想问题。从日中战争到太平洋战争,她作为军国主义宣传的女郎曾大肆活跃,战后却摇身一变,写了很多所谓的‘反战小说’。只看这一点,她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女人,然而她的‘转向’有一种凛然的觉悟。彻底追究了自己当宣传女郎时代的责任,这就与其他的平庸作家不同。我们谁都会犯错,但是她清楚地凝视自己的过错,战后写了确实很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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