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  骏

万能的微信，把貌似毫不相关的人都串连起来了。我在初中同学小丽的朋友圈里居然见到高中同学小红的回复。一问才知她俩居然是大学同学还是一个宿舍的上下铺。后来又发现小红居然跟现居美国的我的老同事小海又是老邻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原本是可以多重叠加的。大脑记忆的硬盘进入更新模式，自动添加相关链接。微信叮咚叮咚响，不知道你现在好不好。

我本是三千院散淡的人。随口说了两件好玩的往事，师父老程说我记忆细节的能力比较强，其实我想，除了硬盘容量要大，经常刷新也是必不可少的技术手段。一只硬盘质量再好，搁置十年从来勿去碰伊的话，肯定会有磁道坏掉的，细节丢失了，记忆就要出现碎片。我的记忆奥秘之一就是经常读写，同时更新索引，这样子还能提高检索速度。这些都是数据库专家你教过的呀。

所以遇到很久没有联系的老朋友，我可以在第一时间内找到此人的相关记录。一听到小海要来日本了，瞬间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数据信息显示：小海，交大美女，30年未见面的计算所老同事，又是我大学同学的太太，又是我小学同学的大学同学，又是我高中同学的初中同学。这幅关系图你看明白了么。有朋友说看糊涂了，我再校验一下，既没语法错误，也无二义模糊啊。

记忆通常只要关系式数据库就解决了，还不用时髦的大数据分析。大脑CPU是多进程运行的，相关的链接把我计算所时代的信息全部调出来了。1984年，大学毕业，50个大学生分配到计算所，其中复旦七个本科五个研究生。每个人都有或精彩或平庸的故事，后来复旦的三个帅哥把交大的三个美女带走了，也算一时佳话。你在干嘛呀，一旁听着的朋友忍不住插嘴了。

骏骏当时在干嘛，那是保存在一只外接硬盘里的信息。面对出国大潮我正胡思乱想大做中国梦。有的已经实现，譬如出国，我预言若干年后出国旅游求学将是寻常事。有的即将实现，譬如吃饭，我想象过不久的将来，会有一种药片来替代平常的食品。梦想当然有局限，曾经和同事闲聊挖空心思设计可能的奢侈生活，譬如一天三餐上饭馆住宾馆能够洗个澡就行了，算来算去的结果相对于我们那时每月几十元的收入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想想当时的择偶观，莫名其妙地为自己画了两条底线，起码是大学生，起码不是一只单位的。当时没有跳槽一说，大多数人会在一只单位从一而终的。谈朋友如果吹了，尴尬一阵子；如果谈成了，会尴尬一辈子的。可那时又没有网络聊天室社交范围狭窄，也就只能随遇而安守株待兔。单位里我算是小文青一个，同龄人男男女女也有喜欢读书的，于是骏骏出面大家出钱每人订阅一份文学杂志共享阅读，小说月报大众电影什么的。当时手写稿子也没有论坛发表邮件交流，写了就锁在抽屉里。

记得不止一个美女问我最近写了什么拿出来看看啊。我那时不像现在这样皮厚到处乱贴呵呵不值一看，这样子大概也就失去了相互进一步了解和交流的机会。眼看着兄弟姐妹们成双作对，骏骏咽下的是口水，送出的是真诚的祝福。只要你过得比我好。那首歌的后面怎么唱忘记了，这种Google能检索到的情报，我的硬盘里是不保存的。我记忆的是个性化的资讯，也就提高了存储信息的质量，保持有效容积的最大化。

其实我的出国观也一样无厘头。我之所以坚持不出国，源于海外无亲无故怕麻烦，自费留学打工怕吃苦，结果对于自身的前途茫然无措，也拉开了与托福派的距离。看着同学同事一个一个出国走了，不像现在吃一顿送别，也没有留个邮箱手机，那时谁家有个家庭电话也是稀奇事呢。联系地址存在电脑的软盘里，过两年就读不出来了。直到出现网络，出现微信，才把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小伙伴们一个一个找出来群起来。

小海，去年在老同事的一个微信群偶遇，点了一下算是互相关注了。可是从未私下交谈，甚至吝啬地从来不点一个赞，无声无息地关注着而已。过了三十年，能够在网络的天地里重逢已经是缘分了。小海说要来日本了，顺便一起聚聚好吗。赴美近三十年，无数次成田转机，居然没有在小日本国停下来看看让我感到有点意外，这次因为找到了旅居日本的老邻居老同学就从飞机上走下来了。

相约星期六，她说去看博物馆，哦依旧文青范啊。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我说可以陪同参观，也可以等你欣赏好国宝找个地方喝茶聊天，欢迎你来我家吃饭，也欢迎你叫上小红一起来啊。1234任你选，有点日式服务的地道。小海爽快地选择了4。吃点什么？随意，日常。那好，我如果开饭店的话，就叫任性饭店。虽说随意任性，还是要稍作准备，事先做了一锅甜酒酿，上海人喜欢这个。买点现成的鱼生搞个热气腾腾的日式火锅，对了日本生食猪肉要尝一尝的，再精心制作了祖传的香肠糯米饭，还有昨天刚刚採到的野生荠菜，就这些，配上自己酿制的梅酒边吃边聊。

事实证明这样的混搭非常适合美国人的胃口。我那常有文人墨客光顾的小屋里，今天回荡着硅谷女精英的欢声笑语。从留学到职场，人生旅途中有趣的惊险的经历，不断添加我的记忆数据库内容。说起当年大学生活，小海说交大校规第六条不准谈恋爱，是的交大校规第六条。她重复说了一遍好像有点耿耿于怀。我则暗想哈哈幸亏有了这一条否则就没我那胖子同学的事了。聊天正当兴头上，料理好坏已经是次要的了。等到我那著名的葱油饼端出来时，两只美女聊聊聊居然毫无反应，喂喂喂骏骏忍不住打断她们，先点个赞好伐。

转眼五个小时过去，三十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啊。我们在大街上擦肩而过或许已经不再相识，拜托微信无线相牵又把我们之间的距离一时拉近，友情的驱动把保存在E盘F盘角落里的一幕幕往事又活生生地重现屏幕，我们一起更新共同的回忆。好了，硬盘反复读写，还有照片备份，该结束此次数据库维护作业了。再会，小海。送她去车站的路上我本想说几句煽情的话，哦不说也罢，就这样蛮好。关机，内存清零。云淡风轻，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