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日本恩人中岛先生
2015年11月05日 08:44 稿件来源：中文导报
■ 脑残君
在我短短数年的留日旅途中，不少友人对我伸出过援手，助我最大的当数中岛先生。如今天各一方，是否有缘再相见都未可知，先生的音容笑貌仍时时浮现在我脑海中。
中岛先生，既是我的老板，更是我的恩人。他年纪大我5岁，今年也快近40代了。身材瘦削，衣着随意，貌不惊人，脸上常挂谦和微笑，在东京渋谷经营一家主营交通事故理赔的律师事务所。
说来有趣，我因漫画与先生结缘。2012年初我的留学漫画在中日媒体上曝光后，经某广告公司牵线，我开始给他的事务所画广告漫画。原以为只是常见的“一次性”活，没想到此后注文接连不断，先生甚至在我留学结束后正式雇了我整一年，天天到事务所上班。毫不夸张地说，我的收入7成来自先生的恩惠。若没他的慷慨解囊，我决计上不起一年130万学费的漫画专门学校。而令我愧疚的是，自问我的漫画真心不值人家给的价。惭愧啊……
不过，若说我领了人家的恩惠，便辍此文歌功颂德，卖软广告，却也未必。先生或许不知，他的言谈处事令我受益匪浅，堪称“日本第一良师”。为免来日淡忘，谨录于此文以作留念。
勤勉，是我对先生的第一印象。先生每日10点到晚上12点，除外出午餐20分钟及接客，总在事务所里伏案工作。此外就是满日本出张，2月冰封三尺的北海道偏远山区，他一去就是3天。没办法，律师不跑动，我们这些坐办公室的又哪来饭吃？
先生曾在漫画中笑称，工作就是我老婆。此言不虚。记得半年前我因事去了先生在事务所附近的租住房，刚进门就被震住了：约八平米的小房间地上一条布团，周围散落着数个行李箱及换洗衣物，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一望便知，这里只是个睡觉的地方，先生还真是把事务所当家住了呀！久闻日本人做事拼命，却真没想到勤勉至此，令已过而立之年还玩心不减的我汗颜。
善良亲切，是我对先生的第二印象。先生毕业于名校早大法律科，又通过了年过率不到3%的旧司法考试，可说是根正苗红，前程似锦的实力派。然而他没有追逐炙手可热的大案要案，反倒热心于同行不屑的“冷门”中国人案件，其中原因颇令我感慨。
按先生自己的说法，数年前他曾经手一单10名中国研修生讨要千万欠薪的大案(此案当年反响很大，网上能查到)，深切感受到弱势中国人群体在异国的无助和无赖，于是决意尽己所能为他们讨回公道。后来因为业务关系，他每年都会去中国出张，渐渐爱上这个被日媒严重妖魔化的邻国，不但自学汉语(虽然讲的不咋的)，兴致来了还在事务所里教大家唱《小苹果》，那怪腔怪调实在令我捧腹。
最令我触动的，是今年的一单案子——某中国王姓留学生去年驾车外出时被日本车撞了，左脸受伤留下严重后遗症，保险会社鉴定后只赔300来万，“看病都不够”。长达大半年的办理期中，有好几次他说熬不下去了，存款都花去治伤了，受伤后バイト又打不了，亲友早已借遍，家里早已断粮，不得已开口向先生求救。我接电后请示，借不？先生笑笑，说，借吧。怪可怜的。谁知，这一借居然还不是小数：直到今年2月结案清算，他竟然数次累计借了整整200万！这还正值我们事务所裁员减薪，先生自己都不发工钱的困难时期！
万幸，王君的案子在先生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有了个圆满结局，依法讨到了近1400万赔款，可谓皆大欢喜。事后我请问先生，为何借给中国客户钱，还是那么大笔数，就不怕人家还不起扯皮吗？要是中国的律所，我想绝对不会干的。先生又是笑笑，说，不担心，我相信他肯定能还的。这就是日本人的做法。
乐观，是我对先生的第三印象。都说商海诡谲，勤勉良善如中岛先生也难免不测风云。记得去年6月，先生安排我画个漫画，讲他这几年经手的一单超级大案：索赔金额超过20亿，至今仍在秘密审理中，据他说公开的话绝对要上日经头条。漫画的结局是先生胜诉，似乎他已胜券在握，连我也替他高兴。
然而天不如人愿，8月他去中国出张整一月，回来就眉头紧锁，再不提那个漫画。我便心知，坏事了！此案先生投了整整三年精力，耽搁了很多商机。原以为今年胜诉结案能拿到近2亿的辩护费，谁知风云突变结不了，导致事务所遭遇了严重的资金断链。接下来的半年里，他接连炒了两名雇员，甚至连零工都不请了，以至我很是担心下个就论到我。某天加班时同事大姐对我私下滴咕，别看先生成天笑嘻嘻，那是天性乐天，其实事务所的状况相当严峻，哪天突然倒闭都不奇怪。艰难如此，先生仍旧每天满面春风，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他这种乐观究竟从何而来？莫非是艺高人胆大？直到某天，他与同事谈笑时一语道破，那股豪气至今仍铭记在我脑海：大不了我把事务所关了，一个人重头来过。大丈夫！
俱往矣，如今距离我合同到期离开先生的事务所已近半年。回想起来，倍感愧疚。因各种原因，最后两月我已是无事可作，每日枯坐事务所打发时间。即便如此先生也没有炒了我，可见他对我们中国人真是极好的。
呜呼，若我能有先生的1/3勤勉，良善与乐观，何愁事业无成！
先生惠我良多，无以回报，谨作此文以作留念。祝愿好人终有好报，先生的事业终能拨云见日，蒸蒸日上。
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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