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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劬劳令我自强
2013年06月13日 09:01        稿件来源:中文导报

  ■ 天涯草

  坊间有一种说法,“六十六不死掉块肉”,笔者今年恰逢66岁,正在坎儿上。不过自打前年岁暮被主治医宣告患了不治之征以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倒是父亲节前联想到家父也是在66岁那年生命戛然而止,不由得生出“斯人虽去卅八年,至今回首泪涟涟”的无限感伤。

  年轻母亲殒命他乡

  母亲出生在熊本县的“天草”,一个叫做“鹤”的偏僻山村。不禁使我想起清朝书法大家邓石如的名句“天是鹤家乡”,真是太吻合了。然而,令我心痛的是,母亲仿佛是一只远走高飞的野鹤,却不幸殒命异国他乡——沈阳。当年母亲随夫携子去满洲,后来丈夫战死,日本投降。无家可归的母亲为了生存,与我的父亲、一个闯关东的大老粗走到了一起。从而落得了一个现今叫做残留妇人的命运。而且与一般的残留妇人相比更加不幸的是,母亲在我3岁那年身染重病,年仅25岁便撒手人寰。据父亲后来的回忆,母亲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担心自己死后,父亲一个男人承担不起养育我的重任。

  为使母亲安心而去,父亲做了庄严的承诺:无论如何一定要亲手把儿子抚养成人。事实上,从母亲之死到父亲之死的25年间,父亲既当爹、又当娘,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将我抚养成人。

  父子相依历尽沧桑

  母亲死后,一无技术二无文化的父亲既要照顾幼子,又要打工糊口,那种滋味真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啊。最初,父亲万般无奈之下将我暂时寄托给邻居照看。正是在此期间给我留下一个惨痛的记忆,与我一起玩耍、比我稍大的孩子不止一次地让我吞下死苍蝇。后来父亲好不容易在一家工厂找到了一份安定的工作,于是跟总务科的管理员说,我有一个三岁的孩子,死了娘,能否照顾一下,让我把孩子带到厂里的独身宿舍一起住。管理员说跟厂领导商量商量吧。几天后管理员通知父亲说“可以”。就这样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是在工厂的独身宿舍里度过的。由于没有自己单独的生存空间,其中的酸甜苦辣不待多言。记得有一次在食堂吃饭时有人趁我不注意在我的菜里加了很多辣椒,我吃后脸都肿了,那一次一贯隐忍的父亲真的发火了,与那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或许是出于对工厂关照我们父子的感激之情,父亲对工作尽心竭力,上个世纪的50年代,年年被评为工厂劳模,还出席过市里的表彰大会。另一方面,为了能在独身宿舍里长期住下去,不讨人嫌,父亲对我的管教十分严格。他教育我,大人跟你说话时不论你在干什么都要停下了,看著人家的脸仔细听。对人要恭敬,绝对不许骂人。他可不懂得什么教育方式,发现我有什么不对之处,抬手就打,我又不像别的孩子有母亲护著。父亲的严教使我成了一个循规蹈矩的孩子,我这一生虽无大的出息,但却从未说过一句脏话,更不要说其它恶习。

  都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也觉得自己比同龄的孩子早立事。父亲的含辛茹苦深深地刻进我的幼小心灵,催我奋进,令我自强。自打上学后,从未让父亲操过心,期末考试总是名列前茅。老师和周围人的夸奖是对父亲的最大宽慰。这也为我若干年后经过激烈竞争成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打下了坚实基础

  老父猝死痛断吾肠

  1975年7月6日傍晚,我去沈阳医大探视住院的岳母,其间突然觉得心里很闹腾。不一会儿,父亲单位来人通知我:你父亲得了急病,已送往医院。当我到达医院时父亲已经昏迷,医生说可能是脑溢血。但令我奇怪的是,他一个劲儿地用手掏自己的裤兜,于是我就伸手替他掏,可父亲却不让。后来好不容易掏出他一直随身携带的那串钥匙,当我伸手去接时他还是不肯松手。于是我大声的说“爸,我是文成!”,他这才松手。此后他除了急促的呼吸之外几乎无任何反应,直到第三天的下午深深地吸了几口长气,脑袋一歪,从嘴角流出一缕绿色的汁液,便停止了呼吸。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人生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肝肠寸断。

  父亲死后,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个念头便是“爸爸不在了”,“爸昨天还活著”,“爸一个星期前还活著”,“爸一个月前还活著”……我恨时光为什么不能倒转,让我再看爸爸一眼。这样的殊深轸念至少持续了半年之久。时至今日,父亲虽已他界四十年,我仍然不时梦见父亲。

  若有来世再会渖阳

  父亲五短身材,终生剃著光头。衣著风尘仆仆,说话粗声大气。他那双手长满了老茧,每到冬天就会布满裂纹。外观上他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庶民,但在我的心中,他是最成功的父亲。或许是由于多年的过度操劳,再加上三年饥荒期间的食物严重匮乏,父亲的视力每况愈下,以致到了1963年时眼睛完全失明。经历了人生的最后磨练。唯一可以慰藉的是,能在儿子的守护下安然地闭上双眼。

  我从小在中国接受无神论教育,后来出于兴趣多少看过一点宗教与哲学方面的书。或因天性愚鲁,脑海中至今百味杂陈,缕不出头绪。如上述父亲发病时我所感受到的闹心,处于脑出血昏迷状态的人为什么会对亲人有最后的交代?这算不算超自然现象或所谓奇迹?

  人死后有无来世?我不知道。民间对类似问题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说法。我常想,按照物质不灭定律,人死后土葬也好火葬也好,原来构成肉体的那些基本粒子你想消灭头不可能做到。这些基本粒子的重新组合与演变就是所谓的来世吧。从愿望上讲我更期盼人死后有来世,“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梦想有朝一日能与恩重如山的父母再会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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