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  晴

周桑的志向

藤野先生来上课了，他不修边幅，经常忘了系领带，冬天穿着短外套，常常冻得发抖。他总是带来大叠的书，从古代至今日本的解剖学的书，是最受欢迎的先生。先生关西口音很重，先生和我、周桑我们成了同盟，性格相投，互相尊重。

有一次，周桑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是解剖学笔记。打开一看，吓一跳，几乎都用红笔改过。我问谁的本子？“藤野先生”，周桑说先生让他做助手准备的讲义，周桑写了，先生改的，从头到尾许多地方作了修改和补充，我们很感动，这是先生的“不言实行”，就是不说只做，我决心再忙也要出席先生的课。 

阻碍我和周桑交往的是津田，他说清政府出钱让留学生来日本，而留学生中不少人要推翻清政府，孙文是领袖，如果清政府改变中立立场对日本不利。让我不要接受留学生的革命思想，不要和周桑来往，还说藤野先生让大家谨慎，对清留学生一面要亲热，一面要监视。我对藤野先生也有点看法了。津田还怀疑周桑是特务，一个人又去过松岛，可能是测量海岸的深浅，导入清国舰队，灭掉仙台。我不相信。

后来我去问藤野先生，不能和清留学生接近吗？藤野先生说：“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清留学生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学医，将来把西医带回国，可以推动西医面向全世界。”藤野先生问：“周桑是你的亲友吗？”我说：“不是，但我想和他好好相处，周桑比我志向高，小时候为救父亲受了许多苦，现在要学西医救人，他很有理想”，说着说着自己激动得流下了眼泪。藤野先生说：“你相信周桑就和他交往，不用考虑那么多，不要小看中国人。”

在走廊上，心里感到安慰，佩服周桑的眼光，没有看错藤野先生，我和周桑一样崇拜藤野先生。不能输给周桑，今后上课要坐第一排，记笔记，真想和周桑早点见面。

津田不是坏人，对他也宽容了，不过避开他。和津田想的相反，我更愿意和周桑在一起。

                                     指控信

一天，津田到我宿舍，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信上告周桑得到藤野先生透露的考题，医师资格应当取消等等。我把信拿过来撕了，津田抢回，说这是大事件。这封信也给周桑看了，他也气得撕信。信是班里的干事矢岛写的，矢岛来后取代了津田的干事，现在津田想通过这封信打败矢岛，夺回干事头衔。这件事对我和周桑、藤野先生都很不利，我只想躲开这种事。

次日，我把这件事报告了藤野先生，先生说：“周桑学习努力，成绩排位在六十位，而津田在八、九十位，污蔑同学是不公的。同学之间要互相鼓励，而不是嫉妒，这是消极行为。周桑有高远的志向，老远的来留学，要以和为贵，共同好好学习。”藤野先生说让矢岛去好好调查，自己向周桑道歉。让我安慰周桑，可我没有什么机会安慰他。

矢岛后来向周桑道歉，辞了干事，这件事圆满解决。周桑原谅了矢岛，对他还常有关照，冰释前嫌。

一个大雪天，周桑来到我的宿舍，说东京的留学生大喊三民主义，他们没有错，我也要和他们步调一致，我不是党员，也不是卑怯的男人，我人生的舵已经定了方向。有人说我背叛名族，我没有。我不懂政治，但作为一个人我认为教育比政治更重要，不是高等教育是民众的初步教育，孙文的三民主义很容易理解，要普及给大众。

当时，日本掀起文艺热潮，诗集，小说，著作很多，年轻人爱看书，戴上眼镜，东京、仙台都是这样的风气，周桑也被卷入。周桑的思考是如何救中国？医学、文艺、革命？寻求文明治国，还敲了教会的门，结果教会让他很失望，找到了文艺救国之路。

大雪夜之后，过了一个月，周桑没来教室，听津田说他病了，我去看他，脸色有点发青，

我去他就坐起来了，说鱼籽吃多了吃坏了。我看到他的书桌上有许多书，文艺的书，森鸥外、上田敏、二叶亭四迷等的书。我问他哪国的书好？他说：“文艺是一个国家的反射镜，看上去和国家的存废无关，其实和国力有关。民族受压迫奋起反抗的书我想翻译成中文。其实，我弟弟写作比我好，准备和他合作。”他写了一张字条给我，我很爱读，反复诵读，是对文艺的一种解释。好的文艺创作和真实接近，世上有许多不公平，文艺就是要把这些不公平的空洞填起来。

                               幻灯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