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欧阳蔚怡

一 、浪漫色彩的传说

今年年初在名古屋的一个日中关系学会的活动中，一位日本女学者介绍了日中韩三国关于徐福的研究。会场上遇到很多相识的日本人和中国人，他们都是因为想知道徐福的故事而来。我当时并不知道‘徐福’，只是想起多年前被一位日语老师询问是否听说过日本人的祖先是中国人徐福这个说法。那位老师说是从中国留学生那里听来的，在中国似乎是定论。我不禁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汗颜，当时还没有上网检索的可能，这件事儿也就被忘记了。

介绍徐福的女学者是国际文化博士逵志保，她从事徐福研究近30年，不仅仅是日本徐福研究界的年轻知名学者，还是中国苏州、连云港以及韩国济州徐福研究会的顾问。她在报告中简单介绍了徐福的故事和目前在中韩日三国学术界对这个传说的研究动向。

据司马迁在《史记》记载，公元前210年，徐福奉秦始皇之命，率“童男童女三千人”和“百工”，携带“五谷子种”，乘船泛海东渡，成为迄今有史记载的东渡第一人。此外，《汉书》中也有相应记载。《史记》和《汉书》是中国历史最有权威性的两部史书，中韩日三国徐福研究者之间也一直保持着学术交往。关于徐福东渡把秦代文明传入日本的诸多传说，无论是日文还是中文都可以在网上检索到。有学者认定徐福即建立日本国的神武天皇，也有日本人说自己是徐福的后裔。逵志保说，日本古典文学《源氏物语》中也能找到有关徐福的文字，在当时，凡是文化人都不会不知道徐福。前日本首相羽田孜以徐福后裔的身份多次参加相关活动，今年6月他的儿子还代表父亲出席了在中国浙江象山召开的中日韩三国徐福文化研讨会。

在日本，北至青森南至鹿儿岛，二十多个地方都有着关于徐福的传说和行踪，徐福庙、徐福祠、徐福公园、徐福石像、徐福纪念馆、见证徐福当年足迹的‘物品’也遍布在这些地方，当地人们把徐福作为带来先进技术的外来人被尊为农耕神、蚕桑神和医药神而供奉，祭祀活动历两千多年而不衰，徐福研究会也从南至北遍布尔日本各地。尽管研究学者和世人对徐福的故事有着不同的理解和解说，从明太祖接见日本使者到中日两国外交关系，充满着历史浪漫色彩的徐福传说都作被当作极好的素材反复登上政治和外交舞台。

二 ，记录和考证传说的学者

自从认识逵博士，我不断收到她传来的关于徐福的话题。中国和韩国早就成立了全国范围的徐福研究组织，而长期以来日本关于徐福的研究学者们都是因为有当地的传说和对徐福长久的信仰支撑而可以孤军奋战。直到今年3月，中日韩三国联合申请世界文化遗产的动向才促成了日本徐福协会的成立。今年6月在中国浙江象山县召开徐福文化象山研讨会，三国研究者们汇聚一堂。在场的日本《朝日新闻》记者说，他一直报道的是这三个国家因为历史问题而产生的摩擦和纠纷，看到三国学者因为历史话题而如此亲密分享和交流的场面还是第一次。

今年是徐福东渡2226年，中国举行了隆重的纪念活动。最近见到从中国徐福文化象山研讨会归来的逵志保，她不仅带回来很多各国关于徐福研究的成果，还带回来中国徐福会颁发的“中国徐福文化贡献奖”的奖状和奖杯。授奖理由是“长期以来在研究弘扬和传承徐福文化方面做出了突出的业绩”，中日韩获奖者各一名的荣誉让我对她开始研究徐福的契机和坚持30年的经历产生好奇。

逵志保说，30年前，她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对中国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毕业之前随着一个高中生友好访问团去了中国，在访问行程中听说了徐福的故事。上大学期间她开始寻找日本国内关于徐福的线索，去造访和记录那些被当地人传承着的徐福故事。

对于那些当地人来说，徐福是守护着他们平安的神灵，供奉和祭祀以及代代传承徐福的传说都是由来已久的传统。而当逵志保特意来收集这些故事，倾听他们的讲述时，当地人琐碎的思绪和久远的情怀都随着被整理成文字而体现出这个地区的历史价值和乡土文化价值。

《徐福传说考》是逵志保的第一本出版的书籍， 1991年她以此参加全国毕业论文竞赛获得最优秀奖而有了企业赞助出版的荣誉。或许是越来越多地听到徐福的故事，她越来越感受到收集和记录这些传说的使命，从此她奔波于日本各地，由此而成为日本第一位以研究徐福而获得博士学位的学者。在全国性的徐福研究交流组织还没有建立的漫长年代，她成了这些地区和研究团体之间的牵线人，当然也因此受到当地人们的敬佩和特殊关照，在日本徐福研究圈子里也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因为她的研究论文和调查结果的不断发表，逵志保的名字也被中国和韩国同行们熟悉。她去中国参加研讨会，第一次见到她的中国学者不少会说，你的文章我都有保存；她说，在那些两鬓斑白的老学者面前，她有些诚恐不安。通过她介绍的日本关于徐福的研究成果，中国关于徐福的研究获得了得以扩展和深入的线索，中国和韩国的多个研究会聘请她为顾问，于是她有了很多国外徐福研究会的顾问和研究员的身份。

逵志保通过对中日徐福传承地区的调查发现，徐福传说并不是在各个传承地自然而然地被发现和挖掘而登上历史舞台的。徐福传说是在日中邦交正常化以后，尤其是1982年在中国江苏省赣榆县金山镇发现徐阜村(徐福村)后，才开始被广泛报道与关注。另一方面，近代日本避讳祭祀作为中国人的徐福，据说在相关地区生活的人们也都对徐福的名字不事声张。甚至在战争时期，当地人用他们的信仰和智慧一直保护着徐福神不被当局抹煞。直到战后，通过日中邦交正常化，围绕徐福传说的研究环境才真正建立起来。

关于徐福传说的研究意义，逵志保说，徐福不只具有作为考古学、古代史研究对象的价值，对于当前与这一传说共同生活的人们，对存在于社会脉络中的相关事项的现代学研究(包括民俗学、人类学、社会学等等)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逵志保在最近发表的论文中以下面的文字作为结束语:围绕徐福传说的故事在各个地区都不尽相同，它已成为当地历史的一部分，研究徐福的人们也会成为传承脉络的一部分。作为身处徐福传说漫长历史之中短短一瞬的一名传承者，我愿继续描绘出我所认识到的徐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