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居 正

第一次打工，是帮人写状子。

那年我十一岁，上中学一年级。

记得是夏天的一个星期日，一早就有人来接我，要我到邻镇一个远房亲戚家，说是有事要使唤我。

亲戚家姥姥孀居，膝下有一儿两女，都和我差不多大，按辈分我要叫他们表舅表姨。那姥姥岁数也不大，那时顶多三十出头。

在乡下，孀母幼儿不免受人欺负，状子就是告邻居侵吞宅基地。当下由姥姥口述，我先记下来整理成文，再读给她听，看有没有遗漏和词不达意的地方。最后再誊写出来按上手印儿。

我在葡萄架下绞尽脑汁琢磨词句时，姥姥就在旁边的青石凳上擀面条。那时的天气虽然不像现在这样热，姥姥的脑门子上还是布满了汗珠。她穿着一件薄薄的的确良花布衫，丰满的胸部随着擀面杖的滚动上下摇晃。在我小时候，是经常可以看见妇女们在大门口奶孩子的，反是这隔了一层薄布的朦胧让人有点意马心猿。

打工的报酬是一大海碗面，手擀捞面上打了厚厚的西红柿鸡蛋卤，上面撒了几粒小葱花，外加一盘花椒油拌长豆角。看着表姨们碗里的鸡蛋远没有我多，令我很不好意思。大表姨比我还大一岁，上五年级，用姥姥的话说，那字写得是一溜歪斜，啃吃半天也写不满一页纸。

总之，姥姥对我写的状纸很满意，下午专门把我送了回来，见人就夸我有出息，见到我母亲更是赞不绝口。当她揽着我的头又笑又说的时候，我心里萌生了一种不曾有过的感觉，当然，最多的还是那种自豪感。

在回来的路上，我偷偷拉了拉姥姥的手，那上面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布满了老茧，而是软软绵绵的，还有几分凉意。

第一次打工，还没成年，成年后留学却没打过几次工。倒是现在，成了一个打工族，每天为衣食奔忙不停。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