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文炜

每到8月、9月，有关历史的记忆总是被唤醒，无疑这记忆的味道多是苦涩的，问题是我们要给这记忆涂上什么样的颜色，要留给下一代什么样的有关战争和历史的精神财富。

8月15日夜晚，美国夏威夷州火奴鲁鲁市郊外的珍珠港再次燃放了象征着美日战争记忆和解的“长冈烟花”。3枚追忆两国死难者的“白菊”烟花升空，约2000枚礼花依次照亮夜空。

珍珠港是二战中美日开战之地，当年的战场成了今天欢呼和平的圣地。火奴鲁鲁市长表示：“相信即使听不懂对方的语言，每个观赏烟花的人对于和平都会有相同的向往。”最为可贵的是，这一烟花活动有意识地面向两国的孩子们发出了解过去的战争、珍惜和平的信号，烟花是送给肩负未来的孩子们的礼物。新潟县长冈市市长森民夫说：“这是向两国孩子们传达和平重要性的特殊机会。”会场上发表了两国初中生撰写的和平宣言。相信这些和平的烟花，会让小孩子们领悟一个道理：再深的怨恨和再多的纷争，总能烟消云散，化作和平的空中之花。

有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1941年12月7日驾驶战斗机轰炸珍珠湾的原日本兵前田武，1991年12月被邀到夏威夷参加纪念珍珠港事件50周年活动。在那儿，他与当年自己轰炸过的美军军舰上的士兵理查德相见，在夏威夷的纪念珍珠港事件的亚利桑那纪念馆里，前田向理查德真诚地道歉，而后者紧紧拥抱了他，说：你不必道歉。两人老泪纵横，一切尽在不言中。从那以后，原是敌我双方的两人一直保持联系，互致问候，直到2004年理查德去世。

到目前日美双方的老兵已经进行了数十次的交流。那些日本老兵在与美国老兵见面之前，多数人是心怀忐忑的，他们生怕自己还是被对方鄙视与怨恨，他们颤抖着伸出手，而对方总是紧紧握住他们的手，进而拥抱，互相签字交换帽子……这些曾经的敌人之间凝结成了珍贵的友情，这是一群跨越了历史的二战老兵。战争的阴影彻底从他们的心底抹去，恨已成为往事。

想到每年一到8月，国内总有一些抗日老兵露面谈战争，对70多年前侵略我们国土的敌人依然是义愤填膺，年复一年，他们被要求重复同样的故事，重复着鬼子的凶恶和残暴，让人怀疑他们仅成了一种宣传的道具。“好了伤疤忘了痛”符合自然主义精神，老是被迫提起痛反而是残忍的。对于抗日老英雄，最应该做的是，照顾好他们的生活，让他们安度晚年，同时让他们跨越历史和仇恨的记忆，心平气和地为国内外和平做贡献。

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我们该向下一代传递怎样的战争与和平的价值观。小学的品德与社会课本里仍有抗日歌曲的内容。“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的口号在战争年代中也许起到了鼓舞军心的作用。但是今天我们对下一代进行历史教育时，这样的抗日歌曲恐怕是不大适宜的。以当下的眼光看，用大刀砍人是非人性、非理性的暴力行为，不该向世界观、价值观还比较模糊，判断能力还不成熟的下一代灌输如此强烈的仇恨意识。据说现在有的儿童抗日剧，把十几个小孩子的战斗力描述得比日本关东军还厉害。让小孩子拿起武器，这本身就是不合常理的事，与时代精神背离，实在并不值得宣扬。

从前有个词叫做“忆苦思甜”，意即回忆过去的苦难,回想今天的幸福生活。面对战争和历史，今天做一番“忆苦思甜”也许仍有意义，但不是吃个猪都不愿意吃的“忆苦饭”，再吐吐苦水就算完事了，而是要把重点放在后半部分——回想幸福，珍惜今天的和平，包括对昔日的敌人宽容，相信这不仅是个人价值观的飞跃，也是民族精神上必将跨越的一关。

希望年事已高的日本的侵华老兵和中国的抗日老战士，能够“相逢一笑泯恩仇”。到目前为止就算双方见面，亦是日军老兵下跪、谢罪……侵华老兵是战争的加害者，也是军国主义的受害者，他们反思战争，痛悔侵略中国，这样的真意我们理应接纳，并向他们表示敬意。但是更希望中国的抗战老战士们和日本的侵华老兵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探讨战争给彼此的人生带来了什么，共同把厚重而沧桑的历史向下一代娓娓道来。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对待现实利益问题时如此，对待历史问题也应如此，过去的敌人可以成为今日的朋友。请给历史记忆涂上隽永、富有诗意的色彩吧，而不单是不见阳光的灰暗。当恨成为往事，心就变得平和了，世界就变得亮堂了。